文──李威儀
說起萬眾矚目的國會，不由得想起楊永智的《國會生態學》，這本在1987年出版、少見以國會政治為主題的攝影書。
1987年這個歷史性的時間點，是台灣解除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、開放黨禁，政治與社會變動的關鍵之年。彼時，狂飆的社會運動正興，改革聲浪捲起，但威權勢力猶存，萬年國會仍在，國安三法虎視眈眈。
有別於當時許多攝影記者多聚焦在百花齊放、充滿激情的街頭抗爭，初出茅廬的攝影記者楊永智，卻將鏡頭朝向體制內的新興戰場──立法院。
「『立法院』一向是攝影記者認為『單調』、『乏味』的地方，今年新會期開始，新的執政黨及民進黨增額立法委員進來，首度形成兩黨政治的雛形，受到全國的注目，因此立法院『熱鬧』起來了，四年前，大部分時間只有我一人獨『守』立法院，現在則是各報攝影採訪的重點。」楊永智在書中說。在騷動思變的八○年代末，「國會中充滿了自私、焦慮、疲憊，也充滿了興奮、飛揚、生機。」
他嘗試將自己在1983至1987年的國會見聞，描繪為一個有如結合官場現形記、伊索寓言或動物農莊之二十世紀末的視覺化版本，戲謔地宣告一個新興的另類政治學科在台灣誕生──「國會生態學」。
書中依「立法院」、「監察院」和「國民大會」分為三部，但以立法院的議事側寫與人物特寫為主，從國民黨的強勢表決、黨外立委的集體退席、垂垂老矣的資深代表，到選舉舞弊、請願抗議，還有官員們呵欠連連與「閉目養神」的畫面（攝影記者樂此不疲的老派幽默）皆收錄其中。基於傳統報導攝影尊崇的客觀職守，以及對於媒介真實的價值信念，楊永智指出：「這本攝影集，無意呈現任何政治立場，而是一位單純的報導攝影者，所能用的唯一的方式將『真實』詮釋出來。」
雖然從九千餘格底片中篩選出書裡一百六十餘張照片的編輯組合，令它與現實政治不免帶有一些「新聞剪影」的片花式距離──特別是每張照片附帶的文字說明（由《自立晚報》記者蘇嫻雅撰寫），試圖為照片（例如比較「乾」的會議畫面）之閱讀添加補充資訊和趣味（如同報紙上會出現的「圖片故事」），而同步削弱了對於影像本身的關注──如今已習慣「視覺張力」展演、或對於「真實」猶有探究興趣的讀者，也許會感到書中影像敘事的蜻蜒點水，但作為一份難得在解嚴後概覽國會現象的攝影專輯，它的某些素樸及克制的性格，卻也提供些許再思考的空間。
這也反映在封面照片的選擇上──它表現衝突，而非衝突的場面。坐在議長席上摀著嘴、目光凝重的立法院長倪文亞（他自1972年起連任立法院長十五年，是國會全面改選前，任期最長的院長），其下方投射了一個正在激昂發言的剪影──這個影子應是屬於當時有「國會戰神」之稱、以激進肉搏作風大幅顛覆立法院傳統秩序的第一屆增額立委朱高正（書中不乏他衝鋒陷陣的畫面），呈現著國會新舊勢力的波濤與暗潮。
1987年以來政治的風風雨雨，值得一書的故事太多，對影像的疑問似又顯得太少，致使我們對政治影像的熱衷，依然遠勝於對影像政治的省思。
《國會生態學—楊永智國會攝影專集》
Congressional Ecology by YANG Yuan-Chih
久大文化出版 | 1987年7月 | 144頁 | 平裝 | 23 x 23.3cm
發佈日期 | 2024年5月27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