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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近,但無法觸及:蔡宗勳的第二個地方

文/李佳霖

白色展牆圍成的方盒上開了一道門,地板的磁磚延伸進去,彷彿邀請觀者走入,近看才發現那裡貼了數位輸出的假門;牆上一扇裝了百頁窗簾的低窗,觀眾以為能從縫隙間窺見其後的空間,定睛後卻看到那鏡面上反射的自己;若繼續繞行著方盒最後來到盒內,以為終於能揭開這空間的內部,只見一道如風吹過窗簾般,若有似無飄蕩著的投影,對位到牆後北美館地下室的大面落地窗,時長八小時的錄像,隨著每日開館的時間持續播放。

《第二個地方》是蔡宗勳2019年自柏林藝術大學交換返台後,從平面動態影像轉換到立體空間的第一件創作。最初到達柏林,他給自己「不做作品」的目標,除了在城市裡無目的漫遊,也多出許多獨處的時間。他在宿舍房間中不斷移動家具的擺設,試著找到讓自己最舒適放鬆的陳列,「它是與我原本在台灣的生活很近的狀態,但實際距離台灣很遠,好像在這個新的地方找一個舊的感覺。」

第二個地方》,2019
第二個地方》,五分鐘版本

從美術系一路到新媒所的訓練,蔡宗勳提到身處在學院緊密創作的環境裡,讓他過去經常陷入「形式先行」的困擾,往往先想到某個視覺形式才去思考對應的創作內容。《第二個地方》是以內容出發,轉換異地生活的經驗,保有他早期平面影像作品中,多層次拼貼的質地以及簡潔的幽默。

2017年的三件錄像短片《都市計畫》、《填海造陸》與《預售屋》都將鏡頭面向都市景觀,他取材淡海新市鎮一帶的風景或建案廣告,將預先拍攝的實景用平躺在地面的電視播放,雙手在電視上移動許多綠色色塊,並將過程再次拍攝下來,手工拼貼出另一個新的影像。「這幾件作品都是固定攝影機鏡頭,選擇一個適當距離讓前景跟後景對位。蠻像在畫素描的時候,你坐在畫架前面手伸直,固定一個距離,手拿筆測量對象物有多大,是這枝筆的幾分之幾。不斷地測量,不斷地把實景拉到紙上。」

除了素描經驗,因為家中經營廣告輸出業的緣故,戶外大型帆布、等身人形看板和舉牌廣告對蔡宗勳來說皆是非常熟悉的視覺物件,「這些東西都有要我們看著它的感覺,我常想等身看板與真人哪一個對我來說更真實,所以才以這類型的物件當作背景。」蔡宗勳笑說明明家裡做的都是機器輸出,他自己卻在手工拼貼。

填海造陸出的土地、極速開發出的城市、建案模擬圖中的大樓,以及身在異國所想像的故鄉,都是原本不存在或當下無法觸及的,然而藝術家藉由錄像和近期的空間作品不斷描繪這些「第二個地方」,並詩意地穿梭在他實際身處的「第一個地方」與「第二個地方」之間。

《都市計畫》,單頻道錄像影格,2017
《填海造路》,單頻道錄像影格,2017
《預售屋》,單頻道錄像,5分54秒

從柏林回到台灣後,蔡宗勳著手籌備2020年在良日激動所的個展,正逢總統大選,他感覺雖然回到自己懷想的島嶼,卻發現同住在這塊土地的人在許多議題上沒有共識,《兩種時刻》就在這種矛盾下創作出來,並延續了許多在《第二個地方》的手法,包括鏡面百葉窗和輸出的假門。展場位在一棟老公寓的三樓,藝術家在長長的紅色樓梯上,間隔著鋪上藍色地毯,一路延伸進展場中間另外搭起的階梯,上頭繡著「extremely close yet not reached」,或許,空間裡那些錯落的矽酸鈣板背後還有更多「第二個地方」。

如今三級防疫的狀態持續,與居家工作的藝術家連線採訪時,背景正是他房間的牆與窗。問起近日的生活是否有點類似當初創作《第二個地方》的狀態,他說還是沒有脫離那組作品的感覺「當然不希望一直做重複的東西,但它打開了我對作品的想像吧。」對蔡宗勳而言,創作者就像在路易斯・卡洛爾《獵鯊記》中,在空白地圖上尋找虛構動物「蛇鯊」的船員,試著接近某個東西,「會不會到達我不知道,做就對了。」


VOP:目前在「是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不同,如此有魅力?」展出的作品《西曬》,是根據鳳甲美術館的空間發展出來的嗎?

蔡宗勳:對, 這檔展覽由陳韋綸策展,他對於展場的設定是家居感,每個空間都有一個擺設和一幅畫作,在我作品旁邊是藝術家黃海欣的作品,畫裡面也有一扇窗和陽光,光線打進來的狀態同時呼應著現場的落地窗與陽光。畫作和空間與我的作品,好像同時回應著這裡的狀態。

場勘時看到美術館裡有一排落地窗,一般因為播錄像都會封起來。那時是冬季尾聲,陽光很斜,照進空間裡面變得很亮。我做作品都會去展覽空間看過好幾次,讓作品盡可能去貼合這個地方,同時也思考如果這是一個關於影像的展覽,那關於我的影像是什麼?我想就是那個陽光給我的感覺,很直接的身體熱度與豁然一亮的視野。

在作品形式上,我在那道落地窗前用遮光布做成兩個「ㄇ字型」拉簾互相扣在一起,布上面繡了一些漸層的文字,包括「這裡的陽光」、「明亮與熱度」跟「清閒的時候」,布簾裡放了一台葉片式電暖器,讓觀眾可以走進去感受內外的溫差和光線差。

《西曬》,2021

VOP:請跟我們分享你最近的計畫吧。

蔡宗勳:現在正準備八月在台南絕對空間的個展,不知道到時候觀眾能不能去現場看展了(苦笑)。這段期間不能出門,長時間待在家一直寫筆記、畫草稿。展覽會從書寫與紙張的狀態開始發展,我把那個空間想像成一張白紙,好好地折起來再攤開來。我很喜歡寫完字之後把紙翻過來,背面很多字跡的凹痕,我也會用那個痕跡來做作品。絕對空間算是比較典型的白盒子,但要穿過周邊一些小巷子才會到達,附近巷弄的地磚也會是構成這次展覽空間的元素之一,這是初步個展的構想,展出的都會是新作品。


蔡宗勳,1994年出生於彰化,現居住與工作於台北。作品聚焦在如何以視覺錯位的差異、影像對位的關係及空間與敘事的邏輯安排,帶進自我排列的系統與組合中,空間成為敘事的通道,作品即是原點,由人的感知而漸漸走入其中。近期聚焦於以個人或微小的經驗,擴張出作品與思考的敘事範疇,以此推論出影像、事物及空間的在場或缺席。作品曾獲台北美術獎優選(2019)、世安美學獎造型藝術類獎(2019)、金穗獎學生實驗類首獎與入圍(2018、2016)、宜蘭獎優選(2017)、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創作卓越獎(2017)等;近期展覽含:台北市立美術館(2019,台北)、台北當代藝術館(2019,台北)、台北數位藝術中心(2019,台北)、香港藝術中心(2018,香港)。


圖 | 蔡宗勳提供
發佈日期 | 2021年7月1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