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──謝佩君
投影，簡要地來說是組織虛擬與觀者所處現實世界的秩序；而以動詞來看，投影泛指投、擲，將某事物擺在眼前，以及所有自內而外的重新安置。和視覺文化論述中的重要名詞「再現」一樣，投影作為光學部署與影像傳輸的科技中介和主體、實在論以及可能性等問題息息相關。從幾何學為出發的單點透視法、用於戰場上的訊息傳輸的幻燈、製圖學上的麥卡托投影法（Mercator projection），佛洛伊德精神分析中的投射與內射（自我防衛）效應，未來導向下關於氣候變遷或經濟發展等預測，以及我們再熟悉不過的電影，都和投影──世界作為投映影像之新秩序──的中介操作息息相關。
儘管2020年的科幻影集《開發者》（Devs）不過是主創者兼導演葛蘭（Alex Garland）對量子電腦的業餘狂想，卻觸及光學技術與資訊社會匯流，質化與量化並行於投影的可能：矽谷的科技龍頭開發出由量子電腦支援的人工智慧Devs，可以百分之百的預測地球上各式生物（包括人類、動物，微生物，甚至無機體）的過去與未來，並進行模擬投影，甚至以投影作為人類永生的象徵形式。換句話說，當地球作為一生態系統的一切都可以數據化、資訊探查，進而運算大致上的或然率或趨勢時，機遇與偶然成為錯誤的觀念，就如同人類的自由意志只是一場美麗的幻覺。以現下的技術來看，我們連要預測三個禮拜後的天氣都有困難。《開發者》的驚悚之處，並不真在自由意志這古老的命題，而是由矽谷科技龍頭所代表的秩序──人類與生俱來的衝動之一──對質與量、實在與影像，客體與主體二元交換之平衡的極度偏執，以及投影如何被視為一強制發展的技術進程：當主體和其創造的影像以及現實無縫接軌。
然而，投影有著作為「計畫」的第三意義。和所有技術媒介一樣，投影在我們眼前的實際操作之外，仍存有尚待實現的潛能。譬如，投影少不了光的僭越，像是2017年藝術家貝爾（Robin Bell）將「在此繳交川普保護費」（Pay Trump bribes here）投影在川普位於華盛頓特區的飯店，用以嘲諷川普要求外國總理來訪時入住自身經營的飯店的行為。
畢竟，光在秩序之外也是逆反地充滿挑釁。
謝佩君，紐約州立大學賓漢頓分校藝術史所博士候選人，惠特尼美術館批判研究計畫會員；主要研究方向為當代台灣藝術與冷戰史間的關連。
《攝影之聲》關鍵字線上專題系列，每期由客座主編規劃影像與視覺領域的重要詞彙，邀請多位研究者共筆，透過不同角度詮釋書寫當代影像論題。本期由謝佩君擔任客座主編，每周二、四推出更新。閱讀本期導言
